2008/07/28 | 香港印象之——理性与人性的交融
类别(思绪如潮) | 评论(0) | 阅读(25) | 发表于 23:50
今天他从香港返京,带回来好多东西,也带回了我的思念。
 
香港之行,充实而快乐,自由而恬适。难怪他依依不舍走之前连连念叨说香港太好了。以前每次从香港回来我也有这种强烈的感受,但不敢对别人说,怕被人鄙视遭人扁,这下可找到知音了。没关系,真那么喜欢我们就努力,争取早日定居香港。
 
总的来说,香港印象大概跟个人的生活习惯有关。比如我俩都有适度的洁癖,而香港的街道很干净就是第一亮点。地面干净得脱了鞋和穿鞋踩在大街上都没太大差别。这在内陆的任何一个城市不管是海港的还是河湖区的都找不到。先不说尘土,光是路人吐的痰,扔的烟头,松动的地砖,看见了都怕踩。尤其像北京上海深圳广州这样的大城市,人多来自四面八方,难管理,街道地面脏就在所难免,尽管有保洁来来回回打扫,可是一块口香糖就能嗝应死人。像我俩这种有洁癖,掉到水里都会首先想到水是不是干净啊,有没有消毒啊,然后才想淹不淹得死的人,估计香港的一尘不染的街道,就给我们印象铺垫了很柔和迷人的粉底。
 
然后是整齐有序。别看香港人多,忙而不乱却是常态。车站再多的等车人,上公车都不见加塞儿抢占座位的,乘扶梯都靠右站立,自然让出左边的加速行道,地铁里没有人举着煎饼果子,韭菜包子旁若无人吃起来的,打电话也都尽量压低声音,完全继承了英国的绅士淑女传统,大家都注意公共形象,所以虽然表面上看着面无表情行色匆匆,但留心观察举手投足间又都彬彬有礼,就让这个城市给人总体有好感。
 
香港的公共交通也很发达,系统灵敏也很有效。举个简单例子,香港闹市街头都会有丁丁当当的指示铃声和盲道,那是给盲人出行提供方便的。一般人都自觉地遵守,不乱占道路。而过街的铃声,丁丁丁丁丁,和丁,丁,很容易让人辨别得出。但在大陆就不太一样,行人道上少有认真避盲道而行的,过马路的路灯通常很短也没有声音系统,灯短到能让人一路小跑赶着过完就不错,自行车道被占得一塌糊涂,外面的公交车里面的停车点,让自行车只能见缝插针,好可怜也好危险。就拿我们学校门口的红绿灯来说,从行人过街绿灯开始闪到变成红灯,以我的个子和步幅通过往往要急走或跑,要是老人盲人残疾人或者行动迟缓一点的,过到一半就被拦在车流中了。而香港也有这种较宽的马路,但通常会在马路中间修一段安全地带,过马路过到一半的人不必抢灯,站在来往车辆中间的安全地带等着就可以了,挺人性的。
 
还有香港社区,间隔多少步需要设置椅子供行人休息曾经是个问题,这就说到我们社会工作者当年的功劳了:大概八十年代初香港经历了社区改造和新社区建设,大片公屋,也就是政府修建的廉价房屋供贫困者租住的一种社会福利,就是那个时候的产物,这种大片公屋形成了一些聚居社区。而社区内的基础设施怎么建才能物尽其用,曾经让香港政府头疼,但政府又很民主,没有靠行政长官一拍脑袋,或者建筑公司一厢情愿来做决定,而是让社区社会工作者深入社区调查,通过集中的民意测验和访谈,问那些经常在这个区域晨练、休息、路过的居民,了解他们的想法,比如多远设置一个休息站,怎样的椅子最舒适等。再经过磋商、改造,才形成了现在香港很有人文关怀的社区设置。
 
香港寸土寸金,人人忙忙碌碌,但是从来都有休闲之所,想拚争了,加油努力,想休息了,社会随处提供方便。最大限度的减少市民无谓的体力、脑力浪费,减少生命消耗和疲劳成本,很大程度上提高了个人劳动效率,促进社会总体生产率。香港政府在这一点上很明白。香港人的工作同样是朝九晚五,但是他们一天创造的社会价值,可能大于内陆社会的同类行政事业单位的效率,为什么?就拿生活中最熟悉的场景来讨论,我们大多数人九点上班,一进办公环境首先要先泡一杯茶提神,聊聊天八卦八卦,上网查查邮件,补补桩,吃点早点什么的,总之就是个人杂事,然后才能进入工作状态。午间休息也不只是午饭时间可能还包括午间小憩,下班前的半个小时也要提前进入不工作状态,至少心态上是这样,这些现象可能大多数上班族都有体会,细想想一天下来休息成本还挺高。但这种现象司空见惯,恐怕就不是个人问题,而是社会设置出了纰漏:想象一下,一个人九点钟进入工作状态以前就消耗了多少体力脑力:挤公车,占座、从一个车站转到另一个车站要上长长的天桥、下迷宫似得地下通道,一路小跑过马路,横跨一个最大距离,到一眼都能看到的办公楼。这些加总下来简直就是体能测试,这样的人到达公司单位第一反应肯定就是“累”!当然先要休息,喝杯茶喘口气。下班前,大脑提前向身体输送信息“再过半个小时,就又要重复早上的备战状态”。所以身体开始反映疲劳,工作倦怠,随之热情减退。即便有车一族,为了避开堵车高峰,在聚居社区早上得提前出发,过早醒来然后驾车疲劳就在所难免。
 
香港庞大细致的公共交通网在节约市民的时间成本上起了很大作用。有时候他们精确的时间有时让我不由惊叹。记得上次我在香港,从朋友家出发去会议地点,怕我迷路朋友给安排好路线。8:22-25分之前必须出发,这是最晚的限制,否则早班车就没了,中途会遇到堵车3-5分钟,会在9:05分至10分之间到达那个车站,下车后往回步行5分钟看到美心西饼店,旁边就是我的会议地点。到达会议登记处的时间应该是9:20至25分,结果我真的一件一件遇到她告诉我的,就像预言一样:下楼等车上车特意看表8:23分,过海大桥果然遇上堵车4分半,神奇的是那趟车碰巧报站器在中途坏掉了,我看不到站名,又不知道怎么问,只好碰运气靠着朋友的时间指导,在9:08分停车的站下车,然后瞎摸着往回步行看着表走了5分钟,抬头看到美心西饼店,在然后是会议门牌,居然准确找到了。要知道,在那个繁华路段上,平均站与站之间的间隔都不超过5分钟的车程,能够精确到分钟来说明路线,的确体现了香港交通系统的规整。
 
再有就是香港人每个小小市民都有社会责任意识。去年我去香港碰巧遇上政府要拆除天星码头那件事。在叮当车上看到天星码头周边大街上示威游行的市民。这些游行的人身穿各式的白色T恤上面写着标语和口号头上还帮着红带子,手里拿着小旗,头里打着标语,一路走一路喊着口号,一面向路人发传单。路人中有的人顺势就加入了游行队伍。我以为要闹事了,心里暗暗吃紧:会不会流血冲突?会不会失控?政府、军警会不会镇压?这些人太胆大了!最令我惊讶的是,这些人并不是乌合之众,整个游行一直很有秩序,也很理性,没有遭到阻挠,警察很有力地指导他们通过各个路口,没有人顺势打砸抢,更没有滋事扰民顺带趁火打劫的,他们只是这样一遍一遍的在这个区域游行游说、以集体的力量向政府情愿,向社会呼吁,前面有带头的,手里拿有请愿书、有标语和口号、目标明确:不是反政府活动,只是一种表达市民强烈意愿的方式。但每个参加游行的人又都神情庄重,态度严肃,好像要拆的不是一项公共设施,而是自己家的屋顶。他们的标语上有的写:我们的生活不能没有天星码头。天星码头是我们最后的蓝天,有的画的天星码头的轮廓风景,有的把天星码头的沿革历史抄在自己的衣服上。整个游行就像一场理性的狂欢,一场公民意识与参与的civic social activity。比起内陆市政建设时市民的漠然:你爱拆哪拆哪,除非拆到我们家,否则事不关己高高挂起,钉子户与开发商极端对立,个人与政府、集团成了分裂与敌视,一旦游行就如同烈火烹油动辄武力相向形成了鲜明对比。香港市民爱护自己的家园,而且能够用正确的方式表达这种爱,而人人都在内心认定:香港是香港人的香港。
 
再比如有一次我和朋友去买蛋糕,蛋糕店附送蜡烛,然后给蛋糕上插小标语“happy birthday”,朋友拒绝了店员的好意。我问她为什么不要,她说这个标签是塑料的很难降解,一点都不环保,要它干什么。我一下子意识到自己的内陆意识和香港人环保意识之差。在内陆,进超市的人都恨不得多拿些超市塑料袋,回家装垃圾啊什么的,但实际上,那些袋子都对环境有害。就看看我们城市每天产出的垃圾里面有多少是白色污染物吧。每个城市的垃圾不是被填埋就是被投海。但是我们又有多少陆地资源可供浪费作为垃圾填埋场呢?近海海域又有多大的溶解能力来消化城市每天废弃的垃圾呢?可能很少有人去想这个问题。总觉得自己眼睛一闭,东西丢进垃圾箱就不关自己的事了。但事实是,有一天我们会发现,现在睁只眼闭只眼,会带来未来的大祸患。我不得不暗暗佩服香港普通市民的觉悟,他们想得更深,理解得更远,不占小便宜,即便免费赠送的,能省则省,小我利益永远孕育在大社会的和谐中,他们知道有些东西逃不掉。眼不见,心不可能不烦。他们就在自己的小小行动中履行着城市居民的责任。而且是那样自然。
 
香港人做的东西也少有不过关的假冒伪劣产品。即便是没有牌子的质量上都能保证。这是我买了若干小东西后的总结。在香港我买过鞋子、衣服、包包、巧克力、牛肉干、棉花糖等等小玩意,还在他们的日用品超市里买过花盆、内衣洗衣专用袋、香水小样、笔筒等很便宜的东西,没碰到不能用的情况。比如靴子、凉拖,小衣服等都没牌子,但不曾遇到开线、退色、缩水、掉底儿等让人尴尬恼火的情形,一直很好用。而在北京也曾经买过没牌子的,却是一件衣服可以把整盆的衣服都染了,刚买回来的衣服洗完就缩水,最后根本没法穿。鞋子超不过三个月不是张嘴就是开胶脱线。吓的我再也不敢贪便宜每次都得去大商场专卖,因为一分价钱一分货。香港这样的情形就少。比如巧克力,如果是香港本地产的,可能品牌上、包装商拼不过进口,但是口味上相差无几,吃起来难分伯仲。而内陆的民族产业,就真得很民族,就连MDJ,JSH,XFJ这样的叫得响的国货品牌,做的巧克力都差强人意,跟德芙、金蒂、吉百利等一般进口品牌都有差距,更别说资深的进口精品。但无论你在香港街边小摊上淘的还是进超市连锁购物,质量上都基本能放心。因为香港人有一个逻辑:这种东西造出来连你自己都不想要没法吃,怎么卖给别人。所以香港人是在卖东西也是在出售自己的价值观。
 
香港人还有一个让我深深感触的就是他们各司其职,安分守己。我在街头看到的都是认认真真收集垃圾袋的大妈,在庭院花园里看到仔细修剪花草的园丁工人,餐厅里勤劳的端茶送水服务生,他们都埋头工作,没有抱怨,没有倦怠,从不闲聊打发时间,总是细致耐心从事手里的活计。从他们专注的神情中我觉得那不仅仅是上级监工就能督促得来的。他们对每一袋垃圾、每一棵花草上,每一捧泥土、每一分碗碟餐桌都毫无怨言的默默付出自己的劳动。高薪水回报可能只是一个原因,我想更重要的恐怕是他们脚踏实地不好高骛远的心态。要是对比的话,内陆的服务行业也有的一学,路边的看车大妈,一边收钱一边盯着谁的车筐里有废旧塑料瓶,顺手捡到自己袋子带回家。执勤交通协管,车站上一边闲聊喧哗一边挥舞手里的旗帜疏导。餐厅服务生在一边等待客人点餐用餐结账的间歇窃窃私语、交头接耳。门迎小姐门僮面无表情的四白脸、职业化有气无力的“欢迎光临”、“慢走欢迎下次再来”,让人感受不到他们在自己所从事的事业上有多少快乐。好像整个社会都缺乏一种上进、一种力争上游,而多了一分随意、懒散,所到之处不能不对比印象中香港人的敬业和投入发出感慨。反差背后的原因可能有内陆薪酬太低、社会对体力劳动认可不够,加上社会分层,人人都在一种难以逾越的阶层系统中与内心欲望挣扎抗衡,却又不得不向社会缺乏机会、难以向上流动以及“劳动—回报”不对应的现实妥协。有人说香港是个笑贫不笑娼的社会,可能夸张了点,但又确实反映香港职业的某些原则:只要你自食其力,社会就给你提供这样的机会,凭自己的劳动,付出多少回报多少,很公平,只要你肯努力就饿不死。因而也就少了很多无谓的怨恨:你若觉得不公平那就努力向上爬,有多大能力就爬多高,没有人笑你,也没有人眼红,在其位者必谋其政,就是这么一个简单的道理。所以人们所从事的事业大多数是个人自主选择,而且都能在所选择的职业上找到自我的价值得到肯定,没什么好抱怨的,因为是自己选的嘛,不乐意干就换喜欢的职业呗。对照我们“被逼的”还是先进一筹。
 
香港还有很多方面值得我留恋、发现、挖掘,一下子想不太全,姑且留做后话品茗慢叙好了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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